難免獨處,難免呆在空蕩蕩的屋子,難免將影子投射到安靜的墻壁,感覺到自己的一呼一吸,聽到腳底的聲音,一種沒有秩序的秩序,令你不得不和自己達成另一種和解。
沒有特別想看的電影,沒有非看不可的書,也沒有外出會友的興致。新買的茶具在桌子上散發(fā)出溫亮清新的光,你覺得可以做點什么。淺笑浮上臉龐,你動了茶思。
月下獨酌,李白可以舉杯邀明月,對影成三人。那么一個人喝茶,是何情形?
茶友們說:一個人喝茶,越喝越?jīng)?。好似說一個人不太適合喝茶。酒是快意的俠客,茶是優(yōu)雅的隱者,一個人喝茶是和自己過不去?
眾人喝茶,有愛清秀如龍井的,有喜歡茶氣霸道如班章普洱的,有好刮風寨的。眾口難調,又不得不調。姑且先上一款吧。即便是一款好茶,反饋的聲音也十分紛雜。有人大加贊賞,有人不以為然。你正在喝著,那人在那里評價,什么樣的茶香,什么樣的茶韻,眾人也頻頻點頭附和。
其實,茶的品鑒很容易被別人牽了去,若是先入為主,進而失去了自己獨立評判的時機。幾泡喝下來,聽覺占領了味覺和嗅覺,以致此茶可待成追憶,匆忙喝下,就要開湯另一款了。
一個人喝茶,全無拘束,想喝什么就喝什么,可以好好討好一下自己。
暫且忘了那些的說辭,親手泡一泡,茶味才會更真實地交給自己?一定要像他們那樣悶泡?泡的時間多一點少一點茶湯滋味有何不同?水是不是可以換一種?每一個變量對茶味的影響如何?總之最后入喉的茶湯變化無窮。
當然,如若泡茶做成化學實驗一般,喝茶就少了隨意和樂趣。類似中國烹飪“蔥幾根,姜少許”,泡茶喝茶遵循的是個人經(jīng)驗,有時也要來個“顛覆”。你相信很多美食都是這樣研制出來的,絕妙的茶湯,也應該這樣,才能如液體的絲綢,絲滑甘甜。
你有了更多有關茶的私人秘密。你甚至覺得佳茗如佳人,好茶也有一份羞澀,需在安靜時刻,才能窺見芳容。
“疏香皓齒有余味,更覺鶴心通杳冥。”一個人喝茶,自泡自飲,無客套,無絲竹亂耳,無繁文縟節(jié)。只有你,只有茶。相看不厭,茶是杯中的你,你如坐著的茶。茶氣升騰彌漫,空氣中有微微的茶香。擁擠的城市,糟糕的空氣,難得有這樣的寧日和清雅,安靜是一種來自茶的饋贈。
在安靜中,一些聲音變得美妙:燒開的水噗噗沖開壺蓋,你叮一聲摁下開關鍵。杯子與杯墊低沉的摩擦聲,茶湯注入茶杯的清聲,都可入耳。
真正安靜的時刻到來。不可言說的靜默蘊含著豐富和奇妙。也許很多重要的感悟來自這種真正的安靜。
一些好的句子,一個看似艱難而從容的決定,一些以為已經(jīng)遺忘而突然想起的人,一個靈光閃現(xiàn)的方案,一些擱置已久的計劃,一個童年時的夢想……釋然,欣喜,放松,輕盈,透徹,澄朗。
無所不能,無限可能。煙花易冷,人事難分,可是,你覺得你喝的茶是最好的茶,現(xiàn)在的你是最好的你,此刻,一定是最好的時光。
獨品得神,你在茶里找到了自己。你從那些在人群中需要扮演你的角色中抽離出來,成為本色的你。喝著茶的你恢復了一種真實的狀態(tài)。
這一刻,你覺得自己是盧仝附身:“一碗喉吻潤;二碗破孤悶;三碗搜枯腸,惟有文字五千卷;四碗發(fā)輕汗,生平不平事,盡向毛孔散;五碗肌膚清;六碗通仙靈;七碗吃不得也;唯覺兩腋清風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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